我很怕不知道該說什麼
年輕人的一句話，「我很怕不知道該說什麼！」點到了人際關係裡的困難。
在一般的人際關係裡面，特別是社交情境，很不希望冷場。一冷場，就會顯得尷尬，像是主人不夠盡責，像是自己不懂交際…
「如果不想說，就不要說，也沒關係！」這句回應看起來很灑脫，可是，如果我就這麼對年輕人說，那是無視於我的經驗。事實上，如果對方是長輩，在一點點小沉默之後，通常不會忍太久，長輩就可能開始問話，想開啟一些話題，這時候作為晚輩的不回應，可能被指責為沒禮貌。
年輕人在這種敏感的年紀，容易放大自己的負面情緒，所以有些話不見得想說，有些話說了之後，又很在乎對方的反應。說與不說，百般為難，如果遇到難以忍受沉默的家人，那氣氛就會開始緊張起來了。所以年輕人會有視線一直盯著手機，或者一回家就關進房間裡，這些似乎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舉動，就不會那麼讓人意外了。
我真的很希望這樣說，家人之間，就算不需要說什麼，相處起來也可以很自在。不過，事實上不見得是這樣，我就認識有父母，本身很沒辦法忍受沉默，或者不懂得面對尷尬，即便大家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，無紛無擾，爸爸或媽媽也一定要說一點話，做一點事，來引起大家的反應。
為了說而說，為了做而做，而不是真心想說或真心想做，反而像是添亂。互動起來不自然，煩躁就會找機會冒出來。
我回應年輕人，在某些場合，要裝忙。找一點小事來做，但又不要挑戰當時情境的要求，譬如，有些長輩不希望晚輩一直滑手機，看到會發脾氣。有空檔可以喝喝水，站起來走一走，吃一點東西，看有沒有事可以幫忙，或者藉機上廁所，順便想一想等一下可以怎麼互動。
我記得有一次，跟一位認輔志工聊天。她提到她類似的困難，是陪伴個案小朋友的時候，有時候不知道要講什麼。
我跟她分享，在幫助一個人的時候，沉默有時有它的必要。沉默可以讓人醞釀情緒、內省自己的經驗、思考如何表達，不完全是壞事。胡亂地打破沉默，那是社交場合在做的事，那是內心無法沉靜的人常有的舉動。我們想要幫助人，那麼我們得知道，等待對方其實很重要，如果由我們主動打破沉默，通常是希望對對方有些好處。
像是，對方陷在自己的情緒經驗裡面，一直繞不出來，我們去同理他，幫他整理他的思緒與情緒。又或者是，對方實在沒辦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經驗，我們與他一起努力，嘗試更貼近地去描繪他的體驗。
有時候，就是恰巧話題告一個段落，已經劃了句點，又找不到起點的時候，我們就是直接面對沉默本身。安靜其實可以享受，但是如果我們沒辦法享受安靜，那到底是跑出了什麼情緒？又是什麼想法造成的？
我們要助人，那麼我們每提出一個問題，大致上是希望讓對方更認識他自己。然後帶著對方，學著靜下來，學著能安然獨處，那麼，這就已經幫了對方一個大忙了。我認識一些朋友，儘管年紀再長，安然獨處這件事，或者跟另外一個人即便默然無語，又能淡然恬靜，這個境界，恐怕一輩子都有困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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